奇特的动物自我治疗现象

人类的药物研究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般是用文字记载为标准。从进化角度看，许多动物天生就具有使用天然药物的能力，人类在进化中显然也很可能具有这种能力。那么，药物的历史就不是那么简单地用文字记载作为依据了。看来我们不仅要挖掘中药，也要挖掘一下自然界动物医生们使用的药，也许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鸟、蜜蜂、彝、大象、黑猩猩、狮子、长颈鹿、水牛、鹿和狗等动物都会给自己看病，其中医术最高的是黑猩猩。黑猩猩有了寄生虫或肚子疼时，自己会跑数公里外寻找草药。有的草药是又苦又硬的植物叶子，吃了它可以减轻痛苦，促进寄生虫的排除。有的植物叶子含有消炎物质，还含有抗病毒、驱虫和抗霉菌的物质。无花果能避免寄生虫感染，也是黑猩猩使用的天然草药。除了黑猩猩，许多动物也有自己的药方，老虎和狮子知道什么样的草药可以清理肠胃，食草动物知道含有丰富的靴酸橡树皮具有止泻作用。动物们在生病时会主动吃这些药物用于消炎、抗细菌病毒或杀死寄生虫，有时是为预防疾病的发生或为促进消化，让自己感觉好一些。生活中我们也会发现，猫和狗有时也会吃地上的草。一般认为，他们这样做是为了清理肠胃中的寄生虫，也有动物学家认为这样做也可能是为得到必须的维生素。

动物治疗自己有一个专门的学科是动物生药学zoopharmacognosy，虽然科学家对动物为什么，或者如何获得这种医学药学能力并不清楚，但许多动物显然天生具有这种本领，有时候这种能力之强让人不可思议。

l  蜥蜴被一种毒蛇咬后，会主动吃一些植物的根来抵抗蛇毒。

l  埃塞俄比亚狒狒会用某种植物叶片来对抗扁虫引起的血吸虫病。

l  果蝇若发现寄生蜂的存在，会将卵产于乙醇含量高的植物上，以保护自己的后代。红金刚鹦鹉、绿金刚鹦鹉等动物为促进消化杀灭细菌会吃泥土。

l  巴西雌性绒毛蛛猴食用植物来调节自身生殖能力。

l  马达加斯加狐猴会怀孕后食罗望子果和无花果树叶和树皮，旨在促进产奶，杀灭寄生虫增加分娩成功率。

l  怀孕的肯尼亚大象知道食用某些树叶可催产。

这些都属于零星记录，真正严格的动物自疗行为研究主要是针对猿进行的。1960年代，日本人类学家西田利贞注意到一个奇怪现象，坦桑尼亚黑猩猩主动食用某种毫无营养价值的植物叶。哈佛大学灵长类动物学家理查德兰厄姆在贡贝河自然保护区也观察到同样现象，这里的黑猩猩反常地将整张叶片不经过咀嚼，囫囵吞下。其他研究者也在不同黑猩猩群体中发现类似现象。不经咀嚼，吃下去的叶片营养价值很小。黑猩猩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1996年，生物学家迈克尔霍夫曼提出，这一现象是黑猩猩在“自疗”。霍夫曼在京都大学灵长类研究所工作多年，他发现一头因寄生虫而便秘的黑猩猩吃一种有毒植物的叶子，第二天这头黑猩猩的便秘症状完全消失。

这头黑猩猩吃的植物叶布满毛刺，非常粗糙。霍夫曼根据这一发现提出一种理论，黑猩猩所以吞食这种植物，是为了利用这种植物的粗糙特性来净肠，从而将寄生虫排出体外，这种现象在不同野生猿类也经常被观察到。

霍夫曼建立了一套动物是否进行自我治疗的判断标准，已被广泛采用。

l  首先，动物吃下的植物不属于日常食谱，吃这些东西的目的是为药用。

l  其次，这种植物对动物营养价值很低或没有。

l  再次，进食这种植物的行为发生在特定季节，如寄生虫最活跃，感染力最强的雨季。

l  最后，该动物群体内其他成员不参与该进食行为。

霍夫曼表示，若符合这些标准，相当有把握地认为该动物正在实施自我治疗。利用这一标准，科学家已在25个地区确定了涉及40种植物的自疗行为。

最近观察到一例自疗行为发生在刚果盆地。自1990年来，马普研究所人类进化所芭芭拉福鲁斯团队开始研究倭黑猩猩。科学家在密林中静坐，观察一个灵长类动物聚居区，在这些动物生活区下方土壤中采集动物粪便。通过分析动物粪便研究倭黑猩猩是否有主动治疗寄生虫感染的行为。2007年10月到2009年6月期间，福鲁斯团队进行过数次这样的野外考察。

福鲁斯研究的倭黑猩猩群体生活在萨隆加国家公园边缘，距离最近的村落有25千米左右。他们需要完全徒步跟踪倭黑猩猩群落，有时甚至匍匐穿过藤蔓，跋涉沼泽湿地，只有这样才能近距离观察动物。为避免这些动物感染人类疾病，科学家们都戴着口罩。

福鲁斯观察到，倭黑猩猩吃一种大戟科灌木Manniophyton fulvum治疗寄生虫病。这种灌木常被当地人用来编成捕捉动物的陷阱。福鲁斯等发现，倭黑猩猩从这种灌木上采下一片叶子或一段茎，会将叶子或茎展平放在舌头上，沾上唾液将叶子弄湿，将叶片折成球状，然后不经过咀嚼而直接吞下叶片球。进行这一工作时，倭黑猩猩会注意不让嘴唇碰到叶刺，以免被刺伤。这种现象他们共观察到56次。倭黑猩猩睡在树上，清早会从林间高处向下拉屎，研究团队收集到694坨屎，确定了这种治疗现象。2013年，福鲁斯在《美国灵长类学杂志》发表了他们的观察。按照霍夫曼的理论，猿把这些叶子当砂纸用，加快排出寄生虫。叶片外侧毛刺含有二氧化硅，非常坚硬，猿类只需6小时就能将其排出体外。但福鲁斯认为意义不止于此。她并未观察到叶子被排出速度加快。摄取24小时后，倭黑猩猩继续排泄这种叶子。福鲁斯认为，这种叶子除能清肠外，还起到缓释胶囊的作用。她说：“如果吃下一种会在肠内停留长达24小时的东西，这东西又不会加速排便，你肯定会问，吃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为什么整个吞下？”福鲁斯猜测，或许倭黑猩猩们将叶子整团吞下是为了能够在肠内停留更久，以更充分地发挥治疗作用。在非洲，人们用这种植物的栓剂或灌肠剂治疗痔疮。霍夫曼表示：假如人类与猿都在利用这同一种药用植物，说不定人与猿的共同祖先也曾这么做。

为什么这些动物们会学会这种技能？鹦鹉和麻雀等鸟类怎么学会收集富含尼古丁的烟头来减少自己鸟巢中的螨虫感染？蜜蜂和木蚁怎么知道在筑巢时使用树脂来对抗细菌？

有些自我治疗的适应行为是最近才出现的。例如鹦鹉和麻雀收集烟头的行为不可能超过几百年，因为香烟的历史很短。其他适应行为可能要追溯到远古历史了。一个简单化的答案或许是，遥远的过去有一天，某只动物比如一头大猩猩——肚子疼了。它鬼使神差地抓来一把叶子吞下去，然后就好些了。它将这个发现告诉了自己的子孙，然后就形成了自己治疗疾病的文化。作为有智慧的生物，猿类能够将习得经验传递给后代。但是低等没有学习能力的动物，显然是天生的某些特性让他们掌握了这种技能，这就需要用自然选择来解释了。